0 W3 ^; ^4 |; q! x, {: b' T* u2 j當年國民政府即認為:東北“僅名義上歸屬于國民政府,而軍權、政權、財權,儼然獨立,至少可以說非革命勢力范圍以內之地。國民政府對東北的統(tǒng)治,事實上是有名無實”。13國聯(lián)調查團通過調查發(fā)現(xiàn),東北當局,“凡軍事、民事、財政、外交,其與中央政府之關系,純系乎一種自愿之合作,至必須嚴格服從之各項命令、訓令,不甚忍受于滿洲”。14自1928年12月,東北宣布服從中央政府,“實則在滿洲之武人統(tǒng)治制度依然存在,與從前無異”。15雖然這種說法未必很準確,但它確實反映了東北當局對中央政府相當大程度上的獨立性。蔣介石說:“事實上,東北在‘九一八’以前,僅名義上歸屬于國民政府,而軍權政權財權,儼然獨立,至少可說非革命勢力范圍以內之地。”16 : s0 M# E3 y _, I+ x( P. ?4 _% D' ]7 i5 b3 ^" ?! T. S
東北地方當局對國民政府中央相當大程度的獨立性,自然決定了張學良與蔣介石之間的關系,非同于一般的地方長官、軍隊將領與國家政府首領、軍事統(tǒng)帥的關系。有的論著說,“東北王”張作霖死后,張學良子承父位,“繼承父業(yè),成為東北王”。4 p309 張學良身任東北地方軍政黨的最高職務:東北政務委員會主席,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國民黨東北黨務指導委員會主任委員。由于東北地區(qū)的特殊獨立地位,即便張氏僅僅擔任這些職務,國民政府中央也是不能輕易能夠指揮得動他的。張學良以地方實權人物,又兼任一些中央職務,諸如國民政府委員,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中央政治會議成員。更重要的是,中原大戰(zhàn)后,張學良升任中華民國陸??哲姼彼玖?。1931年1月,國民政府令,在北平設立副司令行營。所有東北、華北各?。ㄟ|、吉、黑、熱、冀、察、晉、綏)軍事,均受張學良節(jié)制。1月16日國民政府通電,自本月1日起,陸??哲娍偹玖畈抗木蓮垖W良副司令副署。8 p537-5414月19日,副司令行營在北平成立。張學良宣布:“陸海空軍副司令部為最高機關之一?!? p460他還向外國記者宣布:“今后發(fā)出軍事命令時,決定余與蔣介石聯(lián)署宣布?!? p462& D9 f) s- \! ?% E& |4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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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著述評論說:“1931年張學良在政治生涯中處于登峰造極的時期,在國民政府中的權力居于僅次于蔣介石的第二號地位?!? p670確實,在諸多地方實力派人物中,當時張學良的地位之隆、權力之重,均為其它人物所不及。# y* D! ?1 [9 v, `1 n
8 b! L) O6 k2 a: n: Z' J很明顯,自東北易幟后,蔣介石與張學良之間表面上是上下級關系,后又增添正副手之關系,而實質上他們是各自獨立的軍政集團首領間的平行盟友關系。蔣有什么指示,往往要與張商量,征詢其同意。張對中央政府的命令有時服從,有時不服從。九一八事變后,蔣介石和中央政府多次請張學良到南京研商方策或出席會議,多數(shù)情況下張借口身體狀況、公務繁忙不肯赴南京。12月間,日軍向遼西進逼,進攻錦州,國民政府領導人蔣介石、宋子文和外交部長顧維鈞多次命令或勸導張學良,不能從遼西撤兵,要對日軍的進攻進行抵抗,但張不聽,還是自行撤兵。張學良不是凡中央政府指示他都執(zhí)行的。試想,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如果張學良執(zhí)意抵抗,中央政府即使不同意也阻止不了他抵抗;相反,中央政府命令他抵抗,他卻不服從不抵抗,防守錦州問題即是如此。正因為如此,一些學者認為:張學良“作為奉系軍閥的后代,尚有相對而言的獨立性和抗御蔣的實力及脾性”17蔣張二人形式上是中央與地方、上級與下級的關系,實質上卻是“平等的同盟關系”?!爸醒霟o法強迫張學良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張對東北有決策方面的權限。4 p60-61 7 @4 `+ f8 `9 E5 q, @: V 1 ]: Z9 R8 r/ o. U5 z. L; e二 澄清之二:能輕信回憶錄的記述嗎? " D* R2 a& p1 B; ]. ~6 x6 z# l# T& B3 J ; E p, F- G) E有關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不抵抗”方針決策責任的判別,有些論著往往依靠某些回憶錄作為憑證。殊不知,并非所有的回憶錄都是準確可靠的。回憶錄因年代較長,回憶者記憶有誤,或有感情因素,有意褒貶,均在所難免。對于回憶數(shù)據(jù)中真?zhèn)坞s陳的情況,需要認真考訂核實,不能不加查考,隨便拿來就用,否則,容易發(fā)生以訛傳訛現(xiàn)象。 - x% I6 k- D) a! q- o& a- P4 q C: y) S8 S: X q4 a, l; M* R6 u
有的論著引證曾任張學良機要秘書的郭維城之回憶:“九·一八事變當時,張學良將軍在北平,一夜之間十幾次電南京蔣介石請示,南京方面卻若無其事地十幾次復電不準抵抗,把槍架起來,把倉庫鎖起來,一律點交日軍?!? p173 * 前已分析,東北當局對中央政府具有相當大的獨立性,特別在軍事方面。張學良身當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只居蔣介石一人之下,而蔣氏對他也不能隨意指揮。9月18日,蔣介石離開南京,南京還有誰能對張學良發(fā)號施令呢?況且,命令這樣具體,讓東北軍“把槍架起來,把倉庫鎖起來”,而且“一律點交日軍”。指揮到這樣具體的程度,有任何可能嗎?一夜之間,十幾次請示,十幾次復電,有這種必要,有這種可能嗎?而從顧維鈞回憶和張學良副司令行營秘書處機要室主任洪鈁等人的回憶,張學良是19日才致電南京報告沈陽事變情況的。國民政府中央得知沈陽事變的信息,是在19日,這也可從國民黨中央臨時會議的記錄和邵元沖日記等數(shù)據(jù)中得到證明。總之,郭維城的回憶漏洞很多,難以憑信。不知所謂事變發(fā)生后下令張學良不準抵抗的電文保存在哪里?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這段回憶中存在著明顯的錯誤。且不論“九一八”當夜,張學良“十幾次電南京”請示的說法,多么難以令人置信,只說一點即可知其不確:當天夜里蔣介石本人根本就不在南京。蔣氏于事變發(fā)生的當天(9月18日)乘艦前往南昌督師剿共。7 p126 19日晚,在南京之國民黨中央黨部召開臨時會議,決定“電請蔣主席回京(南京)”。13 p2758 J4 ^9 ~" g* {% T$ h
% o$ i- T* }' R% g3 t' q( I% W*郭維城回憶原載《東北日報》。查對原文,引據(jù)書中引文內“南京方面”,應為“而蔣介石”。報道中還寫到:郭維城將軍說:“蔣介石(命令不許抵抗的)這些電文(報),一直到現(xiàn)在還保存著?!?8 B1 z, x# x% P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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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另有一段回憶錄說:西安事變后,張學良在南京軍事法庭上辯護說:“過去國人都責怪我出賣東北?,F(xiàn)在我要讀一封蔣委員長給我的電報,請大家看看我是不是抗日。”說著,從衣袋里掏出個小錢包,從中拿出蔣介石的電報,宣讀,大意是:沈陽事變,命令張學良不抵抗。3 p173這段回憶固然具體生動,甚至說到張學良“從衣袋里掏出個小錢包”這樣的細節(jié)。但是,它絕不可靠也是很明顯的。當年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高等軍法會審庭審判記錄的檔案數(shù)據(jù)已經(jīng)公布。查閱已公布的審判記錄,在張學良回答軍法會審判庭提問的辯護詞中,絕無這一內容。這次軍法會審庭審判的主題是西安事變問題,當問及:“黨員官吏向中央建議,向有一定程序,……君既有所主張,自應婉詞向中央及蔣委員長陳請采納,乃平日未曾向中央有所建議,突然出此(指兵諫),有何辯解?”張申辯:“我曾將我們意見,前后數(shù)次口頭及書面上報告過蔣委員長”,因“我們痛切的難過國土年年失卻,漢奸日日增加”,“無法表現(xiàn)意見于我們的國人,也無法貢獻于委員長,所以用此手段以要求領袖容納我的主張”。張表示:“中國抗日非委員長領導不可?!彼赋獾氖恰坝H日者之障礙高過于抗日者之進行”。他申辯時未將矛頭指向蔣介石,而是“信崇蔣先生之偉大精誠”,要“恢復及崇高領袖之尊嚴”。9 p476 這是張氏申辯的基調。張學良怎么會拿出九一八事變時蔣介石命令他不抵抗的電報(假如有的話),來證明自己是抗日呢?# N# k' [9 H( [
2 N. a3 }, a. Y6 U2 ^* w( [而且,這次軍法會審庭審判長李烈鈞和審判官鹿鐘麟二人,在回憶這次對張學良的審判經(jīng)過的文章中,對蔣介石均有不滿之辭,甚至指斥過:那次審判“簡直是演戲”,蔣介石對張學良,“幕前看到的都像是大仁大義,寬大為懷,可是幕后所干的卻盡是陰險毒辣,窮兇極惡”?!敖M織高等軍法會審的一幕,看來好像尊重法律,煞有介事,揭穿來講,無非是蔣介石玩弄的一套把戲。”而對張學良在受審時表現(xiàn),他們二人的回憶文章中頗有贊譽,如說:“張漢卿態(tài)度光明磊落,對話直率,無所畏懼?!睆垺吧裆匀?,直言不諱,侃侃而談”,“不愧為張作霖之子”。他們甚至在回憶錄里,將張氏在申辯中以民初李烈鈞在湖口反袁與西安事變中逼蔣相比擬,面質李烈鈞本人這段情節(jié)都寫出來了。19 20如果在審判過程中,果真有張學良將九一八事變時蔣介石命令他不抵抗的電報拿出來宣讀,李、鹿二氏絕不會不將這一段頗有戲劇性,而且是揭露蔣介石的情節(jié)寫入他們的回憶錄中的。因此,將這些數(shù)據(jù)對照一下,我們可以判定,所謂回憶張學良在南京受軍法審判的過程中,掏出九一八事變時蔣介石命令他不抵抗的電報宣讀的那個資料,誠不足信。( v3 J, [/ w& \9 c4 Z' p3 ^
$ M; L( H# Q! o2 h) E+ P與郭維城回憶相近,還有荊有巖的回憶:事變發(fā)生后,榮臻(東北邊防軍參謀長)打電話報告北平副司令行營。行營當即請示南京,得蔣介石指示:不能打,并已經(jīng)由王正廷(外交部長)報告國聯(lián)。南京接電話者為軍事委員會辦公廳主任熊斌,電話由南京轉牯嶺。蔣一再指示不要抵抗。21 荊的說法,似乎彌補了郭維城說法的一個漏洞,講清楚了蔣介石“九一八”之夜不在南京。南京接電話的是軍事委員會的熊斌,由熊斌向蔣介石請示后,再向北平轉達蔣的指示。可是,荊氏回憶錄越說得這樣具體,漏洞也越多。第一,9月18日夜里,蔣氏是否在牯嶺,就成問題。蔣氏9月18日乘軍艦從南京出發(fā),當天夜里能否就趕到廬山?第二,據(jù)可靠記載:“蔣介石于19日乘艦至湖口,換船,經(jīng)鄱陽湖,至南昌?!? p126蔣氏18日根本就沒有從軍艦上下來,根本不會上廬山。第三,國民政府最早也要等到19日才得知沈陽事變的信息,然后才可能由外交部長王正廷指示中國駐國聯(lián)代表,向國聯(lián)報告日本軍隊在東北向中國進攻。怎么可能在18日夜里就會說出已經(jīng)由王正廷報告國聯(lián)呢?這顯然是事后了解到王正廷指示報告國聯(lián)等情節(jié),硬將它安到回憶“九一八”之夜的情況中去的。所以,這些回憶均與歷史事實不合,不足憑信。& ^2 L( M8 N. X# h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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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回憶錄的作者并非某一事件的當事人,但也對某一事件說得有聲有色。對于這些情況,引用時更要留心。有關不抵抗主義的責任問題,馮玉祥也有一段說法:“日本人占了東北,蔣介石也沒有什么辦法。果然在‘九·一八’這天先把遼寧的北大營占了,接著又把遼寧省城占了。張學良的參謀長由遼寧打電話報告張學良,問張怎么辦。張正在戲園子看戲,才打完了嗎啡針,張回答他的參謀長說:‘日本人要占什么地方,隨日本人占,我們是不抵抗主義。’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張請示過蔣介石,蔣對張學良說:‘無論日本人占什么地方,都隨日本人占,我們是不抵抗主義。’蔣說:‘這話是我說的,但你不許對別人說。’當時的全國輿論,因為張學良說的不抵抗主義,大家都攻擊張學良,但張學良有苦說不出來?!瘪T玉祥這段說法,出自其《我所認識的蔣介石》一書?!斑@本書,是馮玉祥將軍和蔣介石在政治上分手之后,在美國口述,并由其夫人李德全筆錄而成的。”22馮氏所述蔣介石對張學良的話,是張學良親自對他說的,還是他從別人那里聽到的,不得而知。其可靠性也很難證實。馮氏與蔣介石的關系,前后反復,至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到美國時,他已與蔣徹底翻臉。馮氏對蔣的言行所作論述似難憑信。從前述“不抵抗主義”一語的源起看,系出自臧式毅和榮臻致張學良電,而非首先出自蔣介石或張學良。馮氏所云,顯然不確,因此也很難以其為據(jù)。# r. {) N3 H4 Q9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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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敘述杜重遠事跡的文章說:“‘九一八’事變之夜,他(指杜重遠)和一位老前輩孫季賢先生正住在天津交通旅館。據(jù)孫老先生回憶說,當時天津電話局會計主任李桂五邀他二人旁聽(北)平沈(陽)間電話,張學良正傳達蔣介石的反動命令:‘有抵抗者、開槍者,槍斃,這是蔣委員長的命令。’”23天津電話局會計主任竟然邀請客人偷聽全國陸??哲姼彼玖顝垖W良顯然是軍事機密的電話,這一情節(jié)著實驚人,也真不可思議。張學良與沈陽東北邊防公署間的機密電話能讓電話局偷聽嗎?偷聽電話時,是一人聽再轉告其它二人呢,還是放大電話的音量三個人同時聽呢?他們是“九一八”那天夜里一直在偷聽北平與沈陽間的長途電話,偶然聽到張學良下令的電話嗎?否則,當時他們怎么知道張學良要向東北軍部下通電話下命令呢?命令中“有抵抗者、開槍者,槍斃”,話說得這樣斬釘截鐵,這樣嚴厲,對不執(zhí)行不抵抗命令的將士竟這樣懲處。蔣介石能對東北軍下這樣的命令嗎?編得都有點荒唐。5 ?" W' ]% b9 s$ k2 y9 E, g
* S7 E. t9 d# t$ @三 澄清之三:“力避沖突”與“不抵抗”方針相同嗎? & `9 d1 P- R! d- c' F) D9 n4 A" A/ }5 S4 g' ?- ~7 R
九一八事變前,日本有意制造、利用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煽起反華浪潮,為發(fā)動武力侵占東北作準備。中國政府對日方的挑釁采取了“力避沖突”的方針。蔣介石與張學良對此具有共識。蔣氏“力避沖突”指示,張學良加以貫徹執(zhí)行。這一“力避沖突”方針,對張學良事變發(fā)生后實行“不抵抗”方針或許不無影響,特別是在事變剛開始爆發(fā),還未能判別關東軍制造柳條湖炸軌和進攻北大營,與此前屢起釁端的不同,尚誤以為是尋常故起釁端之時。但事變發(fā)生前預防日軍藉挑起事端發(fā)動武裝進攻的“力避沖突”方針,與事變發(fā)生后,應對日軍的武裝進攻和占領而實行的“不抵抗”方針,這二者是有區(qū)別的。2 ` T3 k3 t/ \( t7 \- u% i